李行道走远了。

脚步声在山道上渐渐远去，直到完全听不见，只剩一缕山风穿林而过，带起几片松针轻轻飘落。

韩夜站在原地良久，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，整个人松垮下来。

“唉。终于送走了。”

他一屁股坐回草垫上，顺手摘了颗灵果塞进嘴里嚼了几下，脸上却没了往日那种“逮着机会就躺”的惬意，反而露出点点复杂。

“演这么多天，演得自己都快信了。”

他苦笑了一声。

其实从头到尾，他也没真打算玩什么“大彻大悟的咸鱼哲学”。

他只是累了。

累到觉得哪怕修仙，也该讲点人情味，哪怕活着，也不该拼得只剩一口气。

“师兄是真的把我当兄弟。”

韩夜抬头望着那条李行道刚才消失的小径，眉宇之间浮起一丝从未有过的歉意。

这几日来，他装病、演废、扮弱智，连夜咳嗽都掐着点来演，李行道每天早上提粥送饭、每晚示范剑法讲得声嘶力竭，从不嫌他笨、不怪他慢。

韩夜心里不是没数。

“骗他，确实有点不是东西……”

他揉了揉太阳穴，长叹一声，“唉，但我也没别的法子啊，哥现在的修炼法门是。不努力也会变强。”

说到底，他也没做错什么，就是……有点不太像修仙者。

正胡思乱想着，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。

哒哒哒哒哒哒哒……

韩夜眉头一挑：“咦，这声音有点熟。”

抬头一看，只见一群身穿朴素灰衣的弟子，呼啦啦地朝他这边走来。

带头的是王德柱，圆脸红扑扑的，一路小跑着进了草棚外，身后跟着张发财、李狗剩、赵大嘴等熟悉面孔。

“韩师兄！”

王德柱大声喊道，“我们来找你了！”

“你这些天都不露面，我们还以为你被李师兄带走修魔去了！”

张发财也跟着喊：“你说句实话，你是不是被按在地上卷了三天三夜？”

韩夜一脸黑线：“你们也太能编了，我看你才像被人按在地上种土豆。”

王德柱喘着气跑上来，忽然注意到草棚外那还未收起的木剑、剑痕，还有地上洒落的一点药膳残渣。

“咦？你刚刚在练剑？”

“……呃。”

韩夜眼皮一跳，还没来得及找借口，张发财就猛拍了一下大腿。

“完了完了，韩师兄也保不住了！”

“韩师兄也要被宗门洗脑，走上那条卷王不归路了！”

赵大嘴抱头痛哭：“韩师兄，你不能抛下我们这些还在坚持‘人生就是吃饱晒太阳’的兄弟啊！”

韩夜：“我这不是……练给人看的吗？”

“唉。”

众人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，满脸悲壮地围坐一圈，仿佛韩夜已经跳入卷王深渊，成为敌军主力了。

但说笑归说笑，他们的神色其实也不轻松。

王德柱拿起那柄练习木剑，拂了拂灰尘，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：“韩师兄……你真的决定……不再回来了？”

韩夜愣了一下：“回哪？”

“回那个三年前，咱们一起早起练剑、夜里偷背功法的日子啊。”

张发财也低声接道：“你那时候很疯，但也很拼，宗门谁都看不起我们这些杂灵根的弟子，只有你，会站出来带我们练、替我们顶事。”

“你说你要修出一个名堂来，哪怕是炼气九重巅峰，也要活成一杆旗。”

韩夜沉默了。

这些话，他是真的说过。

三年前，韩夜刚进羽化门，满腔热血、怒火中烧，见不得别人被欺负，更看不得自己这群“无天赋”的兄弟被宗门当牲口使。

他拉起十几个杂役弟子，借来破铜剑，编排基础剑法，带着他们一遍又一遍地练，从药谷练到后山小道，从晨练练到深夜无人。

后来，张发财因为练剑落下了伤，他扛着人去药房求药。

王德柱因偷用灵田里的灵草，被罚跪三天，他替他抗责……

那时候的韩夜，是真正愿意为人出头的拼命三郎。

如今的韩夜。

他低头看看自己松松垮垮的衣襟、歪歪扭扭的草垫，和那日夜想着“今天该不该洗头”的生活节奏，忽然有点无措。

“我也不是故意的，”他抿了抿嘴，认真说道，“只是修了三年，拼尽全力也就炼气三重，宗门连个功法都不愿多给我翻一页。”

“你们说我还能拼什么？”

众人沉默了。

片刻，王德柱轻轻放下木剑，说道：“我懂。”

“我们也不是来劝你回去拼命的。”

“我们只是……想确认，你真的不打算带我们一起卷回去。”

韩夜顿时哭笑不得：“你们不是早就躺平了吗？”

“对啊，但你是例外。”

张发财搓了搓手，一脸苦笑，“你不是说过吗，‘我要倒下，也要倒在上山的路上’，我们就觉得，有你带着，再苦也能走。”

“现在你倒下了……我们也就彻底放下了。”

赵大嘴叹了口气：“你别误会，我们不是怪你……只是有点惋惜。”

“毕竟你曾经，是我们所有人眼里，最亮的那一点希望。”

韩夜张了张嘴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
他忽然意识到。

他以为自己只是“混日子”，但在这群兄弟眼里，他曾是领头人、是象征、是信仰。

他一倒下，他们才终于安心地放弃了挣扎。

“我不想被卷死。”

“但也不想把你们全卷废。”

韩夜低声说了一句。

杂役弟子们听懂了。

王德柱重重点头，声音低沉：“放心，我们也不是要你再拼命。”

“你就按你的节奏来，怎么舒服怎么活。”

“只要我们知道，你还在。”

“就还觉得，这条山路，有盏灯没灭。”

众人起身，拍拍身上的灰，一边调笑一边离开。

“走了走了，回去躺平咯。”

“我还得喂那头叫我爸的大黄牛。”

“狗剩你去扫茅厕，别以为我们忘了你打赌输的事。”

“韩师兄，别送，我们懂的。你这人，送人就是催人走。”

“我草，我刚才真差点哭了，我是不是不适合修仙了？”

韩夜站在原地，看着他们走远，心口处忽然浮出一点说不清的暖意。

【叮，系统提示：你与杂役弟子信任值+50，激活支线“药谷十人组·兄弟归来”】

【奖励：随机道心稳定加成，躺平进度触发“社交放松”分支】

韩夜没有再说什么，只是默默坐下，把草垫拽回原位，斜躺上去，望着天边的斜阳。

他忽然觉得，所谓“咸鱼”，也不是不负责任地逃避。

而是用另一种方式，守住自己还能守的东西。

不是所有人都能走到山巅，但只要有人在山下点一盏灯，就不算白来一场。